心之全愿 - 博物志·无头骑士的故事

    狼人
    传说中能在满月时从人变为半狼的虚构生物，会在变身时体型增大、毛发骤增并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，常被认为会袭击牲畜和人类。（博物志  191:1:21）
    吸血鬼
    传说中在死后仍能活动的虚构生物，以吸食鲜血维持存在，典型特征包括惧怕阳光、无法在镜中显影、对大蒜与圣物敏感。不同地区流传的杀死吸血鬼的方式各有差异，常见的有以木桩刺入心脏、斩下头颅等等。（博物志  191:1:29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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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她的家乡，那个今后将显得无比遥远的南方世界，神话、传说和事实往往难解难分。神话里的兽首图腾、在夜间出没的恶魔，可以同时是传说中的狼人和吸血鬼，或是趁父母外出干农活时叼走孩子的野兽。
    出于这种根深蒂固的对鬼怪的恐惧，人们发明了一种名为箱型床的东西。箱型床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橱柜，只在一侧开着一扇可关闭的小门，供人钻进钻出。于是，在她的童年时代里，她常被关在这些黑暗的空间里，翻个身便能撞上粗糙的木雕花纹。
    为了逃离对禁闭的恐惧，佃农之家出身的孩子选择离开村舍和地窖的世界，去往血腥的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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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海锡姆
    旧历时代对里拉河谷（今工业走廊）以北地区的泛指名称，涵盖如今萨兰公国和塔林公国的大部分领土。该地区天气寒冷，地貌以沼泽地、丘陵和森林为主。（博物志  9:4:4）
    宗教
    指人类群体中出现的信仰体系，通常包含神话叙事以解释世界的起源、自然现象等等，往往对信徒有一定实践要求。（博物志  55:9:5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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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旦成为骑士，战争后的生活就几乎完全围绕堡垒展开。堡垒外是挖得极深的壕沟和宽阔的土堤，墙上种满了荆棘，那一座座没有窗户的圆形石塔使她想到童年的箱型床。
    在国王的宴会厅里，火光窜动，偶有飞鸟误入，惊鸿掠影。她身披铠甲，目光被一座来自海锡姆地区的雕塑所吸引：一张高深莫测的微笑面孔，眼睑半闭，仿佛沉浸在虔诚的祈祷之中。
    她的手抚过雕像头顶的凹陷处，想起了那些关于野蛮人沉迷虐杀和献祭的传说。
    “祭祀中，野蛮人将砍下的头颅放在这里，”宫廷内的猎鹰人解释道，“祭祀结束后，头颅和身体就会立刻被埋在土里。他们相信如果不这么做的话，头颅会一直想方设法回到被割离的躯体上，然后由死复生，成为怪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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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绞杀榕
    一种生长于南方热带地区的榕属植物。为了生存，幼苗会依附在其它的树木上，缠绕宿主，吸取其养分，直至宿主枯死。（博物志  89:12:255）
    沼泽地
    低洼而积水的土地，生长着大量的芦苇、苔藓与灌木，虽然不利于农耕，却十分适合鸟类、两栖动物与昆虫栖息。（博物志  45:4:12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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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森林是又一张箱型床，使她感到窒息和困倦。这样一望无际、千篇一律的景色，很快便让所有人都开始变得不爱说话。他们以最少的限度进行交流，如果可以的话，只用手势示意。
    她和她的骑士们站在绞杀榕形成的废墟之间，惊叹并恐惧于这样的自毁之力与生生不息。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，另一侧有几双眼睛一闪而过，看起来几乎像他们自己的。他们抽出箭矢，那群生物立刻惊恐地逃走。
    自森林的腮嘴中走出的那一天，他们看见一片升腾的炊烟，文明的痕迹短暂地在他们心中激起一些波澜和回忆，但那很快被乌鸦惨厉的叫声冲淡。
    “永不复焉……永不复焉……”
    外来者的出现很快被注意到，有一个高大的人自村舍中缓缓走了出来。天空毫无征兆地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，在他们的盔甲上打出劈啪声响。特里安·班瑞姆站在绿色的沼泽地对岸，被衣不蔽体的野蛮人环绕，宛如君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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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单偶制
    一种婚姻或配偶制度，指每个个体在同一段时间内仅有一名伴侣。（博物志  211:21:9）
    真菌感染
    真菌侵入人体后引起的疾病，常表现为瘙痒、红肿、溃疡等等。（博物志  100:5:9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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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除了特里安外，班瑞姆家族的人似乎都被一种根生蒂固的疾病所困扰。他们极其容易受到环境元素的侵扰，皮肤常常出现脓肿和溃烂。他们尝试通过喝死藤水来治疗，但除了造成一些短期的幻觉之外，无法起到任何治疗作用。
    她怀疑这与沼泽地散发出的瘴气有关，于是提出要写信回家乡，请国王派遣医生前来，却被告知这里根本没有信差光顾，人们甚至不知道新国王的名字。
    她曾碰见一件不愉悦的事。路过猪圈时，她看见特里安抓着他年纪最小的妻子，将她的身体向后粗鲁地扳去。那名妻子在哭泣，身上的衣服散乱在地上，被发出哼哧声响的猪凶恶地咬住、撕烂。这个女孩是那样年轻，几乎和贝丽塔一个年纪，甚至更小……
    特里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。她道歉，僵硬着身体迅速离开，心中却因为那场景而感到一阵无由来的恶心。
    不出意料的，她的第一个孩子同样体弱多病，出生几天后便夭折。
    特里安对此表现得格外悲痛欲绝，仿佛这是他的错一般。他回到沼泽地前，在寒风中脱光衣服，跪在地上，命令一个海锡姆人用树枝反复鞭打他的后背，直至鲜血淋漓。
    “世上没有什么比家族和繁衍更重要的了，”特里安说，“你们该再生一个孩子。”
    贝丽塔躺在床上，一脸苍白地看着头顶的帷幔。
    第二个孩子出生了。他十分健康，出生时哭得那样响亮，哪怕在沼泽的对岸也听得清清楚楚。混合着奶味和血味的房间里，贝丽塔抱着孩子，脸上显露出母性的温柔和悲伤，她默默地流着泪，嘴中反复呢喃着什么。
    “不幸的孩子……不幸的孩子……”
    接下来的一切如同梦魇。
    一群饥饿而畸形的生物，身体上长着脓块，扑到婴儿的身上将他分食，白色的母乳洒在残肢之上，那些生物贪婪地伸出舌头，舔舐着。
    特里安被海锡姆人簇拥着走来，像是国王，也像是猪倌。
    她被拖到沼泽地边，不断尖叫着挣扎，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自杀，却被用布条绑住了嘴，被钉在木轮上虐待直至天亮。
    当一切平静下来后，她隐约听见了繁殖季节的蚂蚁飞行起舞的声音，成为无意闯入这场悲壮婚礼的宾客。交配完成之后，雄蚁就会死去，雌蚁则将脱落翅膀，另寻地点建立新巢，成为蚁后。世上没有什么比家族和繁衍更重要的了。
    乌鸦踩在她的脸上，爪子深深钩进她血肉模糊的脸，黑色的喙啄入她的颧骨，最终摘掉了她的眼睛，咬着她的眼球向外扯去。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，无数雄蚁坠落在她身旁的地上，薄如纱绸的翅膀之下是挣扎的尸体。
    有人在喊：“永不复焉！永不复焉！”
    头被斩断的瞬间，她心中涌起的最大恐惧，竟是那个关于海锡姆人埋葬头颅和躯体的传闻。泥土之下，她将再度回到童年的箱子之中，暗无天日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艾莉雅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灰色凄清的天空。
    无头骑士正盘腿坐在她的一旁，怀中抱着自己的头颅，那张爬满蛆虫的嘴仍在不停地动着，哼鸣着同一首曲子。
    现在的她听懂了，这是一首摇篮曲，而她躺在地上，几乎有些像初生的婴儿，短暂地经历了片刻她从未经历过的父母之爱。
    无云的天空中，有乌鸦恰好飞过。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。